第268章 屠龙者终成恶龙,马皇后的爆发!
“咱忘本?”
朱元璋只觉得莫名其妙,看著马秀英时,一脸发懵,又有些烦躁的翻了个白眼。
他將手中的锄头扔掉,又看了看自家婆娘手中拿著的两身蓑衣,不由是询问她道:“你拿这些东西做什么?”
说罢,他一脚將地上的锄头踢出去多远,而后没好气的道:“咱近来理政繁忙,事务杂多的很,赶紧回去给咱做一碗擀麵,吃了还要批改奏摺。”
说罢,他转过身去便往回走。
“朱重八,你装不明白还是真的不明白?非要我把话当著你的面说出来,才肯直视问题吗?”
朱元璋並非是不懂。
只是对於这件事情上,他想直接略过,不想与马秀英爭吵罢了。
身为皇帝,有些事不必再吵,况且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。
“婆娘,你若不为咱做饭,那咱就去別的妃嬪宫中去了。
朱元璋似乎认为,拿这种事酸一下马秀英,就能威胁到她。
但他还是把自家婆娘想小气了。
马皇后不愧是马皇后,並未把他说的这些话放在眼里,开口便道:“那你便去吧。”
马秀英的声音里面带著不为所动的决然。
她转过身去,自己捡起一把锄头,开始在菜地周围锄草,忙活起来了。
朱元璋完全没有注意到妻子眼中的失望。
看到自家妹子真的在地里劳作,独自一人生闷气,终究不能不管不顾。
他只得是厚著脸皮,也捡起了自己刚才一脚踢在地上的锄头,然后凑过去,夫妻二人一起锄起地来。
“嘿嘿嘿,妹子,你叫咱锄地那咱就锄,只要你能高兴些。”
马秀英没有理他,只是自己锄自己的,也完全不与朱元璋搭茬。
看到妹子在那里生闷气,以往厚脸皮纠缠的这招也不再好使了,朱元璋一看这情景,只好是跟著锄地,默不作声起来。
锄就锄吧,踏踏实实的干一次活计,换得片刻时间的安静,倒也没什么不好。
这毕竟是他的老本行,做起事来也没什么难度。
一会儿工夫,天色黑沉下来,又逐渐下起小雨来了。
马秀英將提前拿来的蓑衣披在身上,头戴著斗笠,继续在地里忙活著。
这下朱元璋终於是不满意了,不由是开口问道:“干啥呢,婆娘?”
他走过去,一把夺过了马皇后手中的锄头,朱元璋的力气很大,纵使马皇后紧紧將锄头握住,却依旧被他夺去。
但她依旧不顾这些,没有了锄头,那就用手拔草,大不了不用锄头便是。
看到自家妹子如此跟自己置气,朱元璋终於是气恼了,不由是开口直接问她道:“你到底要干啥,跟咱直说!”
“又为了你那个女婿撑腰是不是?你知道他今日说的都是何等大逆不道之言吗?
这也就是咱的女婿,有静端和外孙的面子在身上,才不好发作,要换了是別人咱先把他脑袋砍了,最轻也得下狱关他个一年半载的!”
朱元璋也是来了火,好心赔情还不行?
为了胡翊这点破事,需要这样大动干戈吗?
他只以为马秀英是在为女婿的事,给他摆脸子。
实际上,他却又將自家妹子想小了。
马皇后此刻继续拔著草,一边將揪出来的草根攥在手里,对著泥土地磕去,將上面带出来的土壤重新抖回地里。
她做著手上的事,终於在此时开了口。
“我是为翊儿鸣不平,但女婿的事不至於令我说你忘本。”
马皇后一字一句间,说的清晰且有力,她抬起头任由雨滴打落在自己脸上,感受著这份冰冷的清醒,不由是认认真真地嘆了一口气:“我想到更多的,乃是故去的公婆,乃是你的那些故去的叔叔、伯伯,想到的是你那些姐姐和哥哥,还有弟弟妹妹们,”
“唉————!”
马皇后又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气,无奈说道:“你常与我说起早年家中的贫苦,我们早年身怀標儿之际,你说到家中那份惨境时,每次都要流泪。
元兵征缴不来粮食,逼得朱家上吊,你的兄弟姐妹们大都饿死了,你回到家中时,公婆二人的尸首就悬在房樑上。”
说到此处,马皇后回头幽幽地望著朱元璋,目光將他死死打量著,想要尝试將此人的內心看透。
做了皇帝以后,这个枕边人变了吗?
她很疑惑。
这一刻,她不由是开口问他道:“重八,你父母当年吊死在房樑上,家中仅余下十几粒粮食的时候,你看著朱家祖辈的坟塋越堆越多,看著弟弟妹妹们一个个相继饿死在家中,再到父母双亲因为交不上粮被活生生逼死————”
“那时候,你的心会痛吗?”
马皇后的话说到这里的时候,朱元璋的心,整个的揪了一下。
很显然,他確实会心痛。
马皇后从丈夫被刺痛的反应之中,总算还看到了一丝人味。
她不由是开口说起了掏心窝子的话:“当年朱家的亲人们,与如今大明辖下的六千万百姓们有何区別?”
“你朱重八推翻元朝的暴政,结果自己反过来乾的这些事,又与暴元有何区別?”
还不等朱元璋张嘴辩驳,马皇后先一步堵住了他可能要说的话:“你可能会说,元朝治下的百姓民不聊生,几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,活的比你们朱明皇帝治下更加悲惨。
但这只是刚开国,读过一点史书的都知道,开国的前三十年,最是政事、朝局都较为清明的时刻,越往后越乱,越往后横徵暴敛、昏招频出、苛捐杂税日益沉重,问题才开始反应出来。
你就看著吧,用不了几年,大明百姓就与朱家当年是一样的惨境;太子一开始把你这些甲首制人”的话转述过来时,我还不相信,到最后得知女婿被你骂出宫去,才不得不信以为真。”
“朱重八啊朱重八!你还说你没忘本?”
“你说你推翻元朝,是为了天下眾生,是为了驱除韃虏,恢復中华。
如今你在逼百姓做的事,不过是將许多的王重八、李重八们一步步逼上绝路,你的这些路引、连坐,与暴元的统治本质上又有何区別?”
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。”
话说到此处,马皇后最后嘱咐道:“麵食在锅里热著,你若觉得不合你胃口,那就去別的妃嬪那里,我也不拦你。”
“至於治国,我们这种女人家本不该干政,但做事需要考虑到人性。
老子说,水利万物,而不爭。
荀子也说过,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
你的那一套,压抑百姓,也许利於朱家江山绵延下去,但压抑人的本性和天性,总归不是正道,我话说到这里,言尽了。”
话音一落,马皇后继续蹲下来拔草。
她的手,机械般地不停在动作著,但此刻心中更多的,却是一声嘆息。
丈夫到底变了吗?
看似是变了,又好似没变。
看似是没变,又好似变了。
朱元璋今日接连被两个人所反对。
面对女婿时,他可以暴怒著吼他滚出去。
但在面对这位陪伴自己几十年的妻子时,他还是捨不得发作。
那有一年,他身上受伤,是妻子背著他这敦实的份量,在敌袭中逃命。
单是这一条,他朱重八这辈子也没东西还。
一想到这些,朱元璋心中思绪万千。
难道,咱真的错了吗?
但他此刻还难以做出抉择。
若不愚民,不压制百姓,不將他们绑在当地,赋税如何收?
摇役又该如何摊派?
人员流动越频繁,越是容易造反,这一点他可太清楚了。
连坐这一条,便可以杜绝一切的串联和犯罪,及时做到社会安稳,令那些宵小们无所遁形。
若是不用这一套,他还真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治国了。
在他看来,国中定然会乱成一团,揭竿而起、各种问题都会频出————
一想到这些,又令朱元璋產生了一种天然的恐惧。
这是皇帝对於丧失统治权的恐惧!
一旦出现这种苗头,他都恨不得將这一切扼杀在摇篮里,就更不用提別的了o
一方面,朱元璋认为女人的眼界窄,长於安排家中之事,但真要论治国,还得是男人来,身为皇帝心就不能太软。
但另一方面,父母之死,朱家的事,以及元朝统治下那些百姓们的悽惨模样,朱元璋心里又很清楚。
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,是在压抑人的天性和本性,更是在反其道而行,往元朝当初的方向在靠。
但他又不认为自己所试行的就是暴政,觉得自己比元朝更加宽容一些,但即便心中如此想法,再一想到当年父母、兄弟姐妹之死的惨况,他心中也很痛。
再一想到如今自己治下的那些百姓们,虽然不会过得如此惨绝人寰、水深火热,但转念一想,若是朱家之人活到现在,被这么多的条例捆绑著的话,定然也不会活的舒服吧。
若自己是百姓,这些定然又不是自己所期盼的。
这事儿,最终连他朱元璋自己都觉得矛盾,一时间他的脑子里就更乱了————
回到坤寧宫,朱元璋吃著妹子下的面,虽然面坨了,但还是那个味道。
一如既往,二十年如一日的味道!
他心中虽然迷茫,但在这一刻,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些衝动。
若女婿做的事错的,自家妹子也这样说自己忘本,难道妹子也错了不成?
不论如何说,今日发的这一通脾气,总要收场。
在喝了一碗女婿当初给自己开的药后,老朱开口叫太子前来。
许公公回话道:“陛下,太子带著眾位皇子殿下,都到御园去为皇后娘娘除草去了。”
闻听此言,朱元璋只得是对许公公说道:“咱说你记,传一份口諭,去公主府赏赐駙马救治功臣之女大功,顺带再赐一份重礼,此事就由你去宣旨。”
时间也不长,到了傍晚时分,宫中抬著好几只大箱子,侍卫在前开道,一起来到公主府宣旨。
“喂,出来接旨了。”
朱静端推开了麟趾斋的门,见桌上放著的饭菜还未动筷。
干看著马生闷气可不行,现在旨意又来了,不接旨意更不行。
在她的强拉硬拽下,胡翊生怕她的身子有个好歹,这才勉强出来接旨,从面上都能看出来他那一脸的不情愿。
许公公一见胡翊出来了,连忙是挤出笑容来,挥手示意侍卫们將箱子都打开,將陛下所赐礼物尽都展现在马爷面前。
他更是凑上前去,主动劝慰道:“駙马爷,快別生气了,陛下也知道自己今日语气重了些。”
“这不,就命老奴过来赔罪来了嘛,您大人有大量,就多放宽心些,气著了自己个儿多不划算吶。”
箱子一打开,金光银光一片,灿耀夺目。
许公公这才传起口諭来道:“陛下有口諭,駙马救治常家之女,事关皇家体面,立有大功一件。
著,赐下黄金一千两,白银五千两,锦袍两身、玉石三对、锦缎五十匹,另赐朱釵、簪两盒,上好东珠十颗,以慰忠臣一片赤诚之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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仅从朱元璋此次所赐之物来看,如此重的礼物还是第一次。
即便从定西沈儿峪一战归来,立有不世之功,胡翊也从未受到过如此之巨的財物赏赐。
若只是因为救治常婉之功,这功劳就更小了,朱元璋根本没必要这么大手笔的破费。
之所以赐下重礼,显然也有为今日对自己发脾气一事,找补的意味在里面。
这一下午时间,朱静端也把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。
当时朱標虽不在场,但陶安在啊。
那陶安又是个大嘴巴,朱標一问,就啥都说了。
朱静端再去问朱標,这个当弟弟的能不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当姐姐的吗?
送走许公公后,朱静端就拉著胡翊的手,在他耳边轻声说道:“胡翊,我们到后园去走走吧。
。“
夫妻二人进了后园,一边散步,一边谈心。
她一开口,就说的很有道理,朱静端的语气平和,总有一种能让人平心静气听下去的魔力:“爹是皇帝,没有人能忤逆他的意思,所以我们只能劝,无法替他做决定。
从一开始,你就在下位,我们所有人也都在下位,就连娘那么受宠的人也不例外。
所以,从一开始你就只能用自己的想法,去试图说服爹,若是说服不了,那又是另一回事了。”
这些话都是事实,胡翊也很清楚。
朱静端此时就又说了:“既然是你心中的抱负和理想,那就多说几次,让爹去试图理解,不要怕挨骂。”
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,笑著道:“就算你真的触怒到爹了,有肚子里这孩子,爹还能杀了你?单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不成?”
话是这个话,理也是这个理。
在朱元璋这个霸道的皇帝手下,做官从来都是这样。
胡翊这一刻也点了点头,不由是开口道:“我会在合適的时候,再提几次,若觉得在朝中做官做的憋屈,那便请求跟岳丈辞官,到时候你就帮我说说情。
我回到家里来,咱们读书养娃,游歷山河湖海,到时候也过几天悠閒日子,也就不在这些事情上徒劳心神了。”
岂料,胡翊的话音才刚落,身后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:“弃官避世?岂是大丈夫所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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