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2章 退无可退
汾水西岸,使匈奴中郎將王柔营垒,
他坐在营帐內下棋,拿著一枚黑子曙不定。
与他下棋的是郁班,也能写成荀班,与颖川荀氏同宗。
河东、太原、河內的苟氏,也是荀氏同宗,避难而改荀字。后人为了铭记避难时所受的恩惠,就没有再改回荀氏。
见王柔举棋不定,荀班就说:“明公,我观那赵侯胡风炽烈,不敬天子、公卿尤甚,今与张杨合兵,实属虎狼並行,意在食人。”
“我知道,只是顾虑此人穷途末路,难免心生歹意危害天子。”
王柔將手里的棋子落下,脸上没有一点表情,家族兴衰就在这几日內。
普阳王氏以前並不怎么知名,他们兄弟两个排行第三、第四,还是在同郡名土介休郭泰的赏识下得以知名。
后来王允掌权,太原人猝然上位,三辅尽为太原人掌握,就连同宗远亲的五柔、王泽兄弟也路身地方重职。
代郡与鲜卑旧王庭贴近,而匈奴內迁过程里,王柔更是在隔壁西河郡上班驻守。
匈奴政变后,则一举將新单于呼厨泉、单于王庭弄到了太原兹氏,王柔更是回到本郡上班。
狭匈奴、鲜卑之威以影响、增固家族在本郡的领导地位,这方面王氏兄弟与赵基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王柔兄弟两个上任过程並不是很顺利,毕竟王充败亡的太快了。
为了稳定官位,王柔兄弟拋弃汉地土人固有的成见,与匈奴中人联姻。
至於赵基憎恨的军械走私、人口买卖之类,这在边郡豪强看来完全不算什么道德问题,只是有些犯法乱禁。
从太原人眼中来看,匈奴內迁一事,包括一系列军械交易、人口买卖不过是他们在利用匈奴,到目前为止,主导权也一直在太原人手里。
比如让匈奴人继续向南迁徙,很早就製造了长安朝廷与太原之间的隔离带。
有雀鼠谷在,即便平阳地区的匈奴人失手没有截杀朝廷使者;可朝廷使者只要出雀鼠谷露头,附近的呼厨泉就会负责补刀。
这种事情做多了,也就无所谓隱瞒不隱瞒。
因而朝廷北巡太原,王柔不得不慌!
赵基打河东匈奴太快,平定的也快;更是与率军抵达的张杨达成协议,直接引兵向北,没给太原人反应的时间。
而且河东方面准备的过於充分,凑集了太多的船,水陆並进,这种行军方式让匈奴人有些措手不及。
结果就是天子北出雀鼠谷,河东、河內万余步骑出现在汾水东岸,东岸五县就这样轻易落到赵基手里;就连太原豪强、土人,也都希冀於朝廷,企图出仕。
毕竟安排、放纵、默许匈奴封锁道路的是他王柔,整个太原也就他王柔適合扛这个罪责。
总不可能是太原土人集体丧心病狂,搞这种事情吧?
晋阳主氏,此前也就出过县令长,从他们兄弟开始才进位两千右。
现在若退下去,那就什么都没有了,不会有下一个王允提携他们。
形势逼迫,王柔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。
可若是得手,取代赵基,聚集太原之眾遵奉天子的话,以太原的物力,收合雁门、代郡之眾,不难镊服河东、河內,未来亦能有一番作为。
於情於理於个人资歷来说,位列三公,录尚书事,將王允未尽之事做下去,
也就理所当然了。
王柔决心已下,就说:“天子生母邯郸王氏与我同宗,今受贼臣赵基挟持,
我决议袭杀赵基,解救天子,匡扶朝政!”
外戚,他也可以当外戚!
荀班深吸一口气,起身拱手长拜:“明公英睿!”
王柔抬手扶荀班:“明日我奉詔,將与单于一同渡河拜謁陛下。匈奴人不可指望,当依赖本郡健儿,诛杀贼臣於阶前。”
荀班立刻说:“仆明白,这就推选营中健儿,得三十人,即可成事。”
赵基山野猎户出身,不过是善射罢了。
没有赵彦在后面指点,无非就是个莽夫、粗坯,又有什么好顾虑的?
荀班已经五十多岁了,仕途艰难,他混了二十多年,也认识赵彦。
太原荀氏可没什么人吹捧“荀氏八龙”,所以他入仕晚,升官慢。
好在官位较小不怎么显眼,王允都没来得及提拔他,因此长安政变时能逃回太原。
可他实在是等不下去了,这么好的机会送到太原人嘴边,不咬一口,就怕老死床榻之间时回想起来,悔恨难耐,能气的跳起来。
王柔磨刀霍霍之际,赵基则端坐营房內仔细擦拭佩剑。
自从皇帝给他赐下御剑后,在诛杀官吏方面,理论上他就相当於持节了。
官秩低於六百石的官员,理由正当的话,当场就能处死。
他的任何一口剑,杀人的时候都能称之为尚方剑。
可惜这种天子授权没有“皇威”增幅,也就嚇嚇老实人。
但能混入仕途的,又有几个老实人?
佩剑保养完毕后,赵基就引著一队虎责巡视各营夜禁,
船队也走大泽支流,此刻就停泊在营地西侧的堤坝外,夜风颇大,船队夜里没有灯火照明,昏黑一片。
堤坝內外的芦苇都已被收割,视野良好。
相隔三五十步,就是一堆营火。
河內兵在介休,河东兵在中都,徐晃所督河东骑士则入驻北边的祁县。
这三个县之间从北向南还夹杂著京陵、鄔县,都已各派五百虎步军入驻。
汾水东岸这五个县几乎没有遭受旱情、蝗灾,物资充盈,完全一副乱世乐土的模样。
弄的赵基都不好意思下手。
可不打破这里,再过一个月,河东、河內就会有大量的民眾饿死,不饿死两三万人,能算天灾?
河东更是超规模动员军队,如果拿不到太原的粮食,非饿死五六万人不可。
这是个副食品乏的年代,一个重装土兵每天要吃八升口粮,才能保证体力充盈:经歷战爭时,更要补充营养。
战爭时期,工作相对轻一些的士兵,也要吃七升口粮。
一升口粮,无限接近二百毫升。
哪怕赵彦,生活中有油水补充,也要吃接近六升的粮食。
赵基每餐有副食,即便这样,每天主粮消耗也在一斗六七升。
一个士兵,一个月就要吃三石粮食。
等战爭结束,除了少数常备士兵能保证口粮外,大多数人士兵將与普通民眾一样,大概也就一天吃三四升的口粮,勉强维持不饿死。
口粮匱乏,带来的结果就是人民虚弱,哪怕活到次年,也会影响农耕的效率。
不是说明年风调雨顺,农业就能快速恢復的。
所以想要快速恢復河东的生產,必须抢到足够多的粮食,让军队吃饱,让民眾吃饱,才能以完整的状態去迎接明年的生產任务。
只有吃饱了,这个秋季、冬季才能大规模生產农具,保证明年农业生產所需。
犁都不够用,你怎么种田?
赵基站在瞭望台上,隔著夜幕静静驻望大泽另一端的王柔营地,隱约可见那里的营火。
这里地势低洼,夜风格外强劲。
时不时营火处有火星被风吹卷,点亮一条亮红色燃烧轨跡,隨即熄灭於空中赵基深吸一口气,这太原的粮食拿定了。
不能等王泽、申屠备了,时间拖的越久,变数越大。
只要砍掉王柔,先诛灭中都五县的豪强,就凭这五县的储粮,自己有信心对抗匈奴、代郡、雁门的围攻!
抢到的粮食,是为了救家里人。
每一个河东人都会拼命,只要全面开战,河东援兵就能持续抵进。
太原人心?
哪有粮食重要,拿到粮食,才有军心、人心可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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